水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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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之魄】《寂》写在寂夜的沉眠之后【完】

【魔之魄】《寂》

【《魔之魄》系列第五篇】


这篇的主角,是黑魔法协会的副会长寞悠大人QAQ~【嗯又是原创角色……不过寞悠不是我设定的,是来自谜非酱啦QAQ~】

不过这篇的剧情……玲珑感觉不是很好,所以之后大概会有个修改的重制版……

【然而玲珑说了很多次要重制这篇,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剧情……】

所以还是先搬上来,让大家随意围观下吧QAQ~

【顺便表示刚刚才发现……这后面竟然还有一个艾泽尔校长的附篇呢QAQ~】


【提示】

·占tag抱歉QAQ……

·这篇文章是一篇短篇摩尔魔幻向的同人文,是属于《魔之魄》系列的文章。不过单篇文章基本上有着单篇剧情,不需要联系整个系列应该也能看懂……?所以请放心观看来着QAQ~

·这个系列的文章可能存在对摩尔庄园官方世界观里的部分角色的洗白抹黑(如摩尔庄园诸位NPC,相关动漫,电影中出现的角色等)……并且对不少角色存在个人解读和带有偏差的形象塑造,也许这些塑造在读者的眼中可能会是“角色严重崩坏和二次重塑”。这样处理的目的是为了增强剧情矛盾,展开剧情,发挥作者的脑洞……作者本人对于一些被“抹黑”的角色不怀有任何主观恶意……希望接受不了相关改变设定的小伙伴们注意避雷啦QAQ~

·这个系列的文对摩尔庄园官方世界观的一些剧情、设定也进行了重新处理……可能和原有世界观有所出入。

·文中还有一些原创角色之类的……会出现原创角色和官方角色的互动QAQ……

·最后……欢迎大家来围观玲珑的文啦QAQ~《魔之魄》系列里面的早期篇目,基本是以前写的,所以可能有不少的不足之处和缺点,也欢迎大家吐槽拍砖,以及提出意见和建议什么的QAQ……


                文/水玲珑

楔子:寂夜里,心绪在无声中沉眠。

窗外是一片沉寂的夜。透过朦胧的月光,隐约能望见楼下的一条石子小路在夜色中安静地沉睡着。往常夜晚的石子小路上,总会有三三两两的魔法师散步交谈;但在这个被突如其来的寒冷侵蚀着的夏夜里,一切喧闹都归为寂静。

寞悠在窗前默默地伫立着。他的长袍紧紧地贴在身侧,右边的眼睛被一簇发丝轻轻遮掩着,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来阻挡住感情从眼中流出。他的左眼是沉郁的紫红色,仿佛一颗掺着杂质的宝石,失去了原本的迷人光彩,变得黯然失色。

片刻之后,他缓缓地拉上了窗帘,将屋外的沉寂和凝重阻挡在深蓝色的窗帘之外。

事实上寞悠并不是厌恶这过于沉寂的夜晚,他很享受这样的宁静,只可惜门外传来的轻微敲门声让他的思绪再次被抽回到大脑中。他转身向门口走去,眉头随着脚步轻轻皱起:“谁啊,真烦。”

寞悠带着几分厌烦打开了房间的门,却对上了一副熟悉的面孔。站在屋外的女人身穿黑袍,眼中是严肃而冷峻的神情:“可以进来吗?”明明是礼貌的问话,却在她周身散发着的强大气场之下变得异常强硬起来。

“可以,艾泽尔。进来坐吧。”

寞悠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房间里,似乎已经习惯了黑袍女人这种带着强烈压迫感的气场。

黑袍女人在得到了许可之后,毫不客气地走进了寞悠的房间。她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被请进了屋子而稍微缓和几分,目光始终停留在寞悠的身上,没有丝毫偏离目标:“我不用坐下了,站着就行。我来这里,只是想要问你一个问题,不必那么麻烦。”

寞悠一怔,艾泽尔这样的反应显然是出乎了他的预料。在他的印象里,艾泽尔向来是沉稳理智的,从来不会做出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奇怪举动。可是今天,寞悠不得不逼迫自己接受眼前的现实。

于是寞悠调整好状态,准备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状况。他转过身,正视着艾泽尔,淡漠的眼神直对着艾泽尔犀利的目光:“问吧。”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艾泽尔的脸色依旧是那么严肃,面对昔日的战友毫不留情地问出了那个几乎足以撕破双方信任的问题,“今天的作战会议已经明确说明了我们下一步的计划,那就是向摩尔庄园发起全面进攻。不出意外的话,摩尔庄园很快就会被我们攻下。不过我很好奇,如果我们真的攻下了摩尔庄园,到时候你会站在哪一方?是继续站在我们黑魔法协会的一边,还是去帮助摩尔庄园?”

又是这样的问题……问法很委婉,很符合艾泽尔的风格,但是看似简单的问题却包含了艾泽尔对他的怀疑。曾经有无数的人怀疑过他,怀疑他是不是摩尔庄园派来的卧底,怀疑他是不是黑魔法协会的敌人,但是他没有想到,今天站在这里对他的身份提出质疑的,是艾泽尔。

“当然是站在我们这一边。这个你应该很清楚,我和摩尔庄园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想如果我们真的攻下了摩尔庄园,那我一定第一个鼓掌喝彩。”理智使得寞悠在艾泽尔的面前控制住了情绪,他尽可能用足够有诚意的回答,来让艾泽尔对他恢复信任——虽然他很清楚艾泽尔的个性,艾泽尔不会轻易地怀疑人,也不会轻易地相信人。

艾泽尔静默了。她不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寞悠。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似乎在告诉寞悠,她不相信这个答案。

寞悠的眼神依旧是一片漠然,面对着艾泽尔的质问,他既不紧张,也没有退缩的意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眼里除了冷淡还夹杂了几分孤独的落寞。终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张开口,缓缓地吐出那悲哀而忧伤的词句:“请相信我的话,艾泽尔。我之前所说的,就是真实的答案。”

 

Chapter One:混杂着血液的浓腥,华丽的交响乐正在奏鸣。

一轮皓月在黑森林的上空缓缓升起,清冷的月光在树木的缝隙间缓缓流淌。

森林里传来窸窣的响声,似乎是寒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又似乎是兵戈短促的碰撞。

在茂密树丛的最深处,一场战斗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这是正义与邪恶的战斗,惨烈而沉重,仿佛一张带血的画卷在黑夜里悄然铺开,弥漫着些许寒气。

得到时之女神眷顾的元素骑士们站在寂夜的深处。他们的眼神诉说着心中强大的信念和必胜的决心,释放出的自然之力在深夜的寒风中汇聚在一起。刀光剑影之间,魔法师们不断地被元素骑士的攻击狠狠击中,法袍里渗出了鲜红的血液,在袍身一点一点晕散。

很显然元素骑士占据着更大的优势。魔法师们虽然拥有魔力,却远不及元素骑士们英勇团结。毕竟,邪恶终究无法战胜正义。

邪恶的黑魔法师们,百年前就凭借着天生的强大魔力,在摩尔王国里四处作恶。他们研究出了无数可怕的黑魔法,为了所谓的伟大魔法实验残害了无数无辜的生命,甚至在王国里制造出了一场巨大的灾难。终于,在全体摩尔居民的一致同意之下,黑魔法师们被摩尔王从王国里驱逐了出去,流放到了荒凉的东部大陆。可是如今他们却又席卷而来,带着更加庞大的队伍在庄园里肆虐,引起了居民们的恐慌。

所幸元素骑士和皇家骑士团联合起来,共同来抵御黑魔法师们的袭击,终于浇灭了对方嚣张的气焰。如今那些仅剩的黑魔法师们只是在苟延残喘而已,对于强大而英勇的骑士们,这些苟活之辈根本不足为惧。

血腥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着,被鲜血浸染过的土地仍旧尚存余温。无数的魔法师们倒在了这片冰冷的土地上,他们的眼中残留着濒死时的遗恨,冰冷的尸体下,聚起的是一滩又一滩小小的血泊。

鲜血,鲜血……粘稠的血液一点点渗进黑森林潮湿的泥土之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如同那些魔法师们的生命一样无声地消逝,化作一滩鲜血不复存在。

如此惨烈的场面,即便是元素骑士们再努力抑制住心中的良知,也无法用漠然的目光直视着眼前的一切,更不要说身为同类的其他魔法师了。但是在这深夜的暗处,似乎有一位魔法师,是个例外——

这位神秘的法师身披着蓝灰色的法袍,独自站在一棵古木的粗枝上,沉默地俯视着下方的战斗。他袍上的帽子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的面容,蓝灰色的长袍与黑夜融为了一体,将他隐藏在了枝干之间。神秘的法师,仿佛一只在深夜潜行的蝙蝠,蛰伏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法师的袍角随着寒风微微上扬,帽子里露出的紫红色眼眸里充满了冷漠,无情的目光投向不远处那片被鲜血浸染过的土地。他眼睁睁地看着曾经一同生活、一同战斗过的魔法师们接二连三地受伤倒下,却依旧无动于衷,仿佛那些死去的法师,渗入土中的鲜血都与他无关。

如果他仅仅是一位过路的旅客,那么这种冷酷无情还勉强能够理解,因为一位匆匆的过客的确没有出手营救那些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的义务。这样的熟视无睹,最多只能算是这位陌生法师在同族面前丧失了人性。

但他不是,他不是一位路过此地的陌生人,而是黑魔法协会里的一位至关重要的大人物,甚至连这次进攻摩尔庄园的行动也是由这位神秘法师带领执行的。面对着眼前的惨状却丝毫不为所动的神秘法师,却恰是黑魔法协会的重要成员,黑魔法协会现任副会长——寞悠。

身为黑魔法协会的副会长,带领着魔法师们打败元素骑士才是他此刻应该做的事。可是此时的他却只是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观战,完全没有打算出手救助他的那些遍体鳞伤的下属们。在他的眼中,那些流淌着相同血液的魔法师们的生命,仅仅是草芥而已,即便是灰飞烟灭也无需怜惜。

树木深处的战斗也渐渐接近了尾声。终于,在战场的边缘只剩下了最后一位战斗着的魔法师。面对着庞大的骑士包围圈,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慌乱与退缩,反而多了几分决绝和释然。经过了长时间的战斗,此时此刻他的魔力即将消耗殆尽,仅剩的魔力,也只够发动一次魔法攻击。

仅存的这位魔法师站在包围圈的正中央,等待着时机的到来。而骑士们摸不清这位魔法师的意图,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就这样继续僵持着。

突然,从骑士团队伍的后方冲出了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骑士,她的红色长发在腰际飞舞,眼中的神情犀利而坚毅。她的速度如疾风般迅猛,手中的长枪仿佛一只从熔岩中历练而生的火龙,直向着魔法师刺去。

而另一边的魔法师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在等待,等待一个足够适合的时机,来发起他的最后一击。

终于,当长枪触碰到魔法师长袍的那一霎,一团眩目的白光瞬间聚拢在魔法师的魔杖顶端。这团白光汇聚了他残余的全部魔力,带着属于一个魔法师最后的愤怒和希望,直对着女骑士迸射而去。

一片白色的光芒中,女骑士的脸上映出了惊恐的神色。释放魔法的速度远大于冷兵器穿刺的速度,在这场追逐时间的博弈之中,魔法师显然要略胜一筹。看着光球以疾风一般的速度向女骑士飞去,魔法师终于露出了疲倦而欣慰的笑容,但这笑容却在下一秒凝固在了脸上……

寒冰凝成的冰锥在魔法师的身后凭空而现,带着无法抗拒的寒气在一瞬间从魔法师的背后刺入,将那具耗尽了魔力的身体狠狠地刺穿;鲜血伴随着冻结的冰冷喷涌而出,原本如水晶一般纯净的蓝色冰锥在一霎间被染成了鲜红,仿佛一颗来自地狱的魔鬼的尖牙,贪婪地吮吸着腥甜的血液。

与此同时,冰锥的顶端在一股未知力量的控制之下向上弯曲,将那颗尚未击中目标的光球刺成碎片。

晶莹的白色光点在漆黑的夜空中洒落,好似一场初雪踏着月光的痕迹,悄然降临在这神秘森林的枝叶交错间。片刻的惊诧之后,女骑士眼睛里的恐惧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先前的冷静和镇定自若。她定下神,向冰锥刺过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身穿蓝灰色法袍的神秘法师,正站在那位被刺穿了身体倒在地上的魔法师背后,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她知道,刚才将她从死亡的边界线上拉回来的,正是这位神秘的魔法师。

而在魔法师的行列中,唯一可能会出手帮助骑士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女骑士怔怔地看着这位神秘的魔法师,紧接着她紧绷着的神经立刻松弛了下来。她的表情不再像之前那样严肃,眼中的神色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她走到那位神秘法师的面前,用压低了的嗓音问道:“你是……寞悠?”

“是的,我是。”

得到的答案干脆而简洁。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回答……没错,的确是那个人!

寞悠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语气里除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之外,还多了几分鄙夷:“我记得你,蕾切尔小姐,皇家骑士团的分队长。凭着这样的水平,居然能够活到现在,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嗯?”蕾切尔显然没有明白寞悠的意思,她的脸上划过一丝疑惑。

“速度太慢了,迟早会死的。”

听到这种带着几分傲慢的评价,蕾切尔多少有些不乐意。她的眉头轻皱了起来,话语间似乎有些不大耐烦:“好了,寞悠,快点把你要说的告诉我。”

寞悠的眼帘微微低垂,从口中吐出的字句清晰而紧凑,似乎是在告知对方一件很重要的事:“这次袭击失败之后,协会那边不会再有什么举动了,放心休息吧。”

蕾切尔本以为能够得到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没想到只是这种无关紧要的消息,顿时有些失望。她摆了摆手,向寞悠告别:“那么再见了,有消息联络我们。”

寞悠没有向蕾切尔挥手告别,甚至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森林的更深处。在月光的映衬之下,蓝灰色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

黑森林的最深处荒无人烟,仅有一团团雾气在一片沼泽地周围弥漫着。此时此刻寞悠正站在这片沼泽地的岸边,沉默地望向翻滚着泥浆的沼泽地。这里是最安全的隐蔽之所,不仅没有骑士的侵扰,就连魔法师也不会轻易来到这片偏僻的泥沼周围。所以接下来,无论他做了什么事,都没有人会知晓。

魔力在无形之中凝聚于掌心,等待着下一步指令的发出。在寞悠意念的控制之下,身体里贮存着的魔力如同一条条银丝一般,从手腕的部位缓缓抽出,在空气中化作一缕轻烟逸散开来,好似一只只在阴暗之中诞生的幽灵,还没有舒展开身体在新世界里大口呼吸,就被扼杀掉了生存的权利。

大量魔力的强行抽出使得寞悠的身体渐渐变得沉重,仿佛有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他的肩上,一点一点地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体力,连他的喘息也急促了起来。

终于,寞悠疲惫的身体瘫靠在了一棵树上。在他的耳边,除了掠过的阵阵风声便是低沉而迟缓的呼吸声。抽取魔力的过程是痛苦的,就好像将大量的血液从体内抽出一般,带来的眩晕和压迫感无法抗拒,这种感觉让寞悠的意识几乎陷入了沉睡之中。

但是寞悠没有停下,或者说,他连停下来的念头都没有在脑海中闪过。没有哪个魔法师不懂得魔力的珍贵,魔力对他们来说不仅是可以运用的力量,更是支撑他们身体运作的“血液”。魔力的大量损耗伴随着的是体力的流失,超负荷的魔力输出甚至会导致某些不可逆的后果。寞悠很清楚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危险,但是他依旧在勉强支撑着。

呼啸着的风声在此刻忽然怒吼起来,好似来自黑夜深处的恶魔,用可怖的吼声警告着不畏黑暗的夜行者。寞悠站在寒风之中,微垂着的眼帘里闪射出黯淡的紫红色光芒,那道光芒穿过周身萦绕着的寒气,投向了缓缓升起的魔力银丝。当最后一缕魔力化成的银丝从手腕中飘出的时候,寞悠的左手挣脱了疲惫的束缚,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那缕即将消散的银丝,用仅有的意念力量控制银丝变成一把闪着光的小刀。

寞悠的身体已经开始敲响最后的警钟。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迅速完成计划的最后一步。

小刀在朦胧的月光之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刀身映出了被灰雾微掩着的月的模样。寞悠缓缓地举起手中的小刀,刀尖颤抖着向他的胸前靠近。终于,小刀刺入了寞悠的身体,伴随着一阵剧痛。

滴,答。

鲜血涌出,顺着长袍流下。

很疼,就好像整个心脏都被挖出来了一样,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寞悠已经很久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痛苦了,长期的安逸生活使他几乎忘记了疼痛的感觉。直到今天,那撕心裂肺的痛感再次被唤醒,带来的却只有释然。

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他必须要完成战斗之后的一系列步骤。抽取魔力、用小刀刺伤身体……只有做完了这些,他才可以伪装成在战斗中耗尽了魔力,还受了重伤的幸存者,来掩盖自己和摩尔庄园串通杀害魔法师的事实。

这是他的使命。他来自庄园,接受了洛克行政官的安排,潜入黑魔法协会成为了一名卧底。身为魔力的拥有者,他是魔法一族的叛徒;但身为摩尔庄园的公民,他是庄园里最宝贵的存在,是庄园的英雄。

但是他对于这两个身份都毫无兴趣。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过上安逸的生活——虽然这仅仅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所以,他才会答应洛克行政官的请求,结束这无意义的纷争,换取一个平静的生活。

失血过多使得寞悠无法再继续支撑着沉重的身体。短暂的疼痛之后,寞悠疲惫的身体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昏厥了过去。

而那把小刀,也在寞悠最后的意念控制下,化作一缕银丝消散在空寂的夜色之中。

 

Chapter Two:如果不去改变,就只能一切随缘。

寞悠在一片嘈杂声中渐渐苏醒了过来。

耳边的喧闹声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寞悠在嘈杂中缓缓睁开了双眼,顿时大片的雪白映入眼帘。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黑魔法协会治疗室的病床上。很显然,他在昏迷之后被黑魔法协会派去的援军发现了,于是援军把身受重伤的他送进了治疗室。

屋外的阳光灿烂,似乎是个不错的天气。虽然寞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但遍及全身的疲倦感依旧挥之不去。寞悠想要尝试着从床上坐起来,但虚弱的手臂完全用不上力,根本支撑不了他的身体。

这时,一个活泼欢快的身影蹦蹦跳跳地从他的眼前划过,径直来到了寞悠的床边。紧接着,寞悠感觉到一股外力正在将他从床上小心翼翼地扶起。

凭借着那股未知的力量,寞悠勉强地靠在了床背上,这才回过头去看那个帮助了他陌生人。那是一个身穿着草绿色魔法服的可爱少女,一对茶绿色的马尾辫用蕊黄色发带轻轻地束起,看上去颇有几分灵动之气。

茶绿发色的少女此时也正望着他,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发自内心的关切之情。她用风铃一般清脆柔和的声音关心地问道:“寞悠副会长,你终于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嗯。”寞悠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一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子。这个女生看穿着打扮似乎是黑魔法学院里的学生,但是他却从未见到过。

眼前的少女似乎看出了寞悠的疑惑,连忙解释道:“啊,我是艾泽尔校长的门徒生璐琪,是刚入学院不久的新生。艾泽尔校长和伊莱斯会长去治疗师那里询问你的病情了,走之前特别嘱托我要照顾好你。所以,有什么需要就请尽管告诉我吧。”

望着璐琪认真的表情,寞悠只觉得有几分好笑。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大的小女孩而已,连自己的琐事都打理不好,有什么余力来“照顾”别人呢?但他没有把这些话说给璐琪听,毕竟对一个陌生的少女说这种伤人的话总归是不好的。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清楚了这一番话。

璐琪倒是丝毫不介意寞悠如此冷淡的神情,继续饶有兴致地自顾自说着话:“听艾泽尔校长说你是被她救回来的。当时战场上很惨烈,派去的所有魔法师都死了,但是艾泽尔校长不相信你会死,于是就在附近找了好久,终于在一片沼泽地旁边找到了你……”

这一番话倒是激起了寞悠的几分兴趣。艾泽尔不愧是黑魔法学院历来最年轻的校长,那么隐秘的地方都能够找到他,真是不简单啊。当初寞悠对于自己能否被援军找到原本是有几分怀疑的,但一想到援军是由艾泽尔带领的,就放心了不少。

璐琪原本在兴致勃勃地向寞悠介绍着自己探听来的各种消息,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寞悠对这些消息并不怎么感兴趣,于是只好安静了下来。病房陷入了寂静之中,但这份难得的安宁却被迅速打破——之前被寞悠所忽视了的,那些将寞悠吵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并且变得越来越大,几乎要把病房的门震开了。

很显然这喧闹声来自于门外,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好似一支无规律的交响乐。寞悠勉强从混杂在一起的声音里分辨出一些词句来,那些不堪入耳的词句里时不时冒出“协会”,“卧底”之类的词汇,当然出现频率最高的还是他的名字。

坐在一旁的璐琪似乎察觉到了寞悠在听门外那些喧闹声的内容,表情变得不自然了起来。她略带忧虑的眼神悄悄瞥向了寞悠,似乎在隐隐期待着他能够尽快放弃对门外声音的关注,将注意力转向其他的地方。

可惜事与愿违。寞悠并没有像璐琪所希望的那样移开注意力,反倒是因为璐琪不自然的神色更加关注门外的声音了。他把头微微偏向门的一侧,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用虚弱而沙哑的声音缓缓地问道:“门外的都是些什么人?”

璐琪一惊,顿时局促不安起来。她揉搓着双手,一边思索着如何回答才能不引起寞悠进一步的关注,一边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什么,大概是些无聊的人在闹事吧,副会长你不必理会的。”

“是么?把门打开。”

寞悠不容置疑的态度在言语间不经意地表现了出来,虽然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可却在隐隐之中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璐琪知道她无法违抗寞悠副会长的命令,但还是怀着仅有的一丝希冀小心翼翼地劝说道:“伊莱斯会长临走的时候交代过我,在他们回来之前我不能擅自打开这扇门,所以……”

“打开。”

寞悠的眉宇间似乎多了几分愠怒,语气也变得强硬了起来。璐琪不敢再继续争辩,只好顺着寞悠的意思,犹犹豫豫地走向了那扇雪白的病房门。

房门在开启的那一刹发出了短暂的摩擦响声,而紧接着这轻微的响声就瞬间放大的喧闹声淹没了。嘈杂的声音在那一刻变得沸腾起来,滚烫的沸水如山洪般涌入了这间原本安静的病房里,肆意地泼洒着莫名的愤怒。只有病房角落里的那一块坚冰静静地待在原地,丝毫不在意这无可抑制的沸腾。

伴随着沸腾的声音涌入的是一群魔法师,他们穿着与大多数法师无异的宽大长袍,口中吐出的却是无止息的谩骂和问责。此时此刻这些原本高贵的魔法师们纷纷放下了平日里那副谦和的样子,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对着寞悠就是一通恶狠狠的斥责。

当然,这些言语是针对寞悠和这次全军覆没的事件的。

“寞悠,你这个可恨的叛徒,魔法一族的耻辱!”

“那些无辜的魔法师之所以死去,都是因为你出卖了他们……你这个毫无人性的恶魔,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不,就算是让你下地狱,也不足以偿还你犯下的罪行!”

“真不知道伊莱斯会长是怎么看走了眼,选择你担任副会长职位的……”

“摩尔庄园的走狗,皇室的奴仆,像你这样的家伙就应该死!用你的灵魂去祭奠那些被你害死的魔法师们吧……”

……

那些魔法师们的斥责声在寞悠的耳边萦绕着,这样的责骂似乎从来都没有消止过。自从寞悠加入了黑魔法协会,就常常受到其他成员的怀疑和奚落,以至于这样的处境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不算常态的常态。

甚至,这样的孤立和欺辱,从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最初在摩尔庄园里生活的时候,就被周围的人当做是异类,是可怕的怪物;在离开摩尔庄园,进入黑魔法学院之后,他本以为和同类的魔法师们在一起会得到关怀,但迎接他的却是众人的歧视和唾弃……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已经习惯了吧,无论是在摩尔庄园里,还是在这个所谓的可以当做家的黑魔法协会里,自己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真正的认可。

不过也无所谓啊,反正那些没有头脑又毫无能力的家伙的言论,根本不需要去在意。

寞悠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无论是多么狠毒的斥责,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一团空气而已。他沉默地坐在床上,眼里是一片漠然。

璐琪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怒火中烧的众魔法师和面无表情的寞悠,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要制止那些魔法师对于寞悠的侮辱,但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毕竟,在这些有一定地位的真正魔法师面前,她一个小小的魔法学徒毫无发言权。无能为力的她,只能放任事态继续恶化下去。

浸在夏日独有的闷热里,眼前这场不公平的唇舌之战似乎愈演愈烈了。众位魔法师用尽了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语来侮辱寞悠,但那尊如冰雕一般的副会长大人却依旧板着一副面孔,抱着无所谓的态度静观其变。

寞悠不去看那些魔法师愤怒的表情,也不刻意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他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在心里默默地将那一字一句全部收进内心深处。

魔法师们的控诉声越来越响,就在这场面几乎不可控制的情况之下,一个微弱的声音打破了病房里无休止的嘈杂。那是病房门被推开的摩擦声,虽然很小很轻,但却有着巨大的威力。摩擦声伴随着脚步声从房门外传来,紧接着房间陷入一片沉寂。

寞悠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了一下,他怀着半分好奇转过头去,只见一位穿着深蓝色法袍的法师跨入了病房,在他蓝黑色的眼底里掩着的是被压抑的愤怒。当这位法师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一改之前愤怒的面容,换上了严肃的表情,来表现他们对这位大人物的尊重。

没错,这位法师的确是一个大人物。他就是之前魔法师口中提到的那位伊莱斯会长,黑魔法协会最德高望重的领导者。

这位领导者先是环顾了病房一周,又打量了一下站在病房里的人,然后缓缓地说:“黑魔法协会的成员们果然很团结啊,听说副会长受伤了,就都争先恐后地来看望他。我代表寞悠副会长向你们表示感谢。”

站在周围的魔法师们都纷纷低下了头,唯唯诺诺地应答着。他们的心里都很明白,伊莱斯会长说这话不是不知道他们来到这里的真实目的,而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顺便告诫他们不要继续闹下去了。显然,伊莱斯会长是站在寞悠那边的,纵使他们接着闹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还不如就此抽身止步保得平安。

“是啊是啊,我们是来看望副会长大人的。既然他醒来了,那我们也就放心了。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其中一位闹事的法师反应很快,迅速地接着会长的话说了下去,然后匆匆带着其他的魔法师们离开了。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璐琪依旧站在病房的一角里,似乎还没有从之前的骚动中走出来。眼前的变化太快了,她的思维还没来得及跟上节奏,就被伊莱斯用极其严厉的口气训斥道:“璐琪,你是怎么搞的,怎么把那些人放进来了?要是他们伤到了寞悠副会长,你付得起责任吗?”

伊莱斯的一句话惊醒了恍惚中的璐琪。被训斥的璐琪怯怯地望向伊莱斯会长,话语间似乎夹杂着几丝委屈:“对不起,伊莱斯会长……可是寞悠副会长坚持要求开门,我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所以就……”

听到这话,伊莱斯会长的怒气似乎消减了一些,转而又把目光投向了寞悠,只不过这次的目光不再那么严肃,而是一种温和的略带责备的眼光:“寞悠,我说过你不要去理会那些无聊的人,为什么不听我的话?知道吗,这样惹事上身,不仅会影响你自己,也会让我在协会里难以树立威信。”

“抱歉……”寞悠说不出其他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歉意。他知道,这句话不仅仅是对于自己一意孤行将闹事者放进病房的行为表示抱歉,也是对出卖协会导致协会全军覆没这一事件的愧疚之情。

“唉……这次协会全军覆没,损失很大,但也不算致命的损失。这段时间我不打算再去攻打摩尔庄园了,毕竟我们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你也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这件事情不能怪你。”

寞悠沉默了。他忽然觉得背叛伊莱斯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面对伊莱斯诚心实意的关心,寞悠感到无地自容。

“艾泽尔回协会去了,你知道这次的事件影响很不好,协会里关于你的流言蜚语很多,所以我才派她回去召开会议,为你辟谣。”说到这里,伊莱斯的脸上多了几分忧虑,“现在形势很不乐观,我们距离那个目标还很远,所以寞悠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协会不能缺少你的力量。”

“嗯。”

那个目标吗……对于寞悠来说,伊莱斯口中的“那个目标”毫无意义——占领摩尔庄园,达到报复摩尔庄园居民的目的,同时还要通过摩尔皇室寻找到千年之前的古城摩利亚,入侵摩利亚夺取那里的圣物“女神之泪”,然后利用女神之泪的力量,为魔法师们重建家园。

所以,才会有大批的魔法师们来到黑魔法学院学习,加入黑魔法协会,因为他们始终坚信,只要聚集起魔法一族的全部力量,就可以占领摩尔庄园报仇雪恨,建立起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园。

当然,这些目标很渺远,几乎无法实现。

在寞悠看来这些美好的设想都只是一个笑话,因为纵使魔法师们再强大,也无法和人口众多,人心团结的摩尔庄园对抗。摩尔庄园是多么强大的存在,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协会就彻底溃败呢?

况且寞悠坚持这样的想法,也是有偏心的。毕竟他是摩尔庄园派来的卧底,始终坚信摩尔庄园的力量,才是他应该坚守的信念。

可是他也会有怀疑的时候。当他和伊莱斯,艾泽尔在一起的时候,他时不时会想,如果自己不是一名卧底,而只是黑魔法协会里一名普普通通的魔法师,那么他也许会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身边的这些朋友。

只可惜没有如果。在他做出决定的那刻,一切都已成定局。

既然已经是命中注定,那就不要试图去改变。一切随缘。

 

Chapter Three:夕阳背后,只是谎言。

夕阳最后的一丝余晖穿过了病房里雪白的纱帘,在地板上映出一抹浅浅的红晕,仿佛画布上染出的晚霞一般绚烂美好。学院里杳杳的晚钟声从不远处的黑魔法学院里传来,低沉而悠扬的声调和欢快的笑闹声碰撞在一起,和谐又安详。

伴随着晚钟声的敲响,熟悉的脚步声又一次在寞悠的病房门口如期而至。脚步声均匀而又缓慢,在坚硬的地板上踏出一声又一声的轻响。寞悠不用去揣测来者的身份,就知道门外的人一定是艾泽尔。

离寞悠受伤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一周。在这一周里,艾泽尔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望寞悠。伊莱斯也常来,只不过次数要比艾泽尔少一些。毕竟上次黑魔法协会的全军覆没带来了很大的损失,伊莱斯每天都忙着处理协会的善后工作,安抚其他魔法师的情绪,实在是难以抽出身来看望自己的这位朋友。

没错,除了正常的工作关系之外,艾泽尔、伊莱斯和寞悠的确是很好的朋友。他们在少年时代就已经相互认识了,那时候,艾泽尔和寞悠是学院里的优秀学生,而伊莱斯在那时就是黑魔法协会的会长。也是因为伊莱斯的提拔,寞悠才能够走到现在。对寞悠来说,他们是自己生命中最为重要的朋友。

寞悠发自内心地感谢伊莱斯对他的认可和帮助,也很感激艾泽尔在年少时期对待他的那份真诚,但他却无力维持这份珍贵的情谊。他是摩尔庄园的卧底,身为一个卧底,他不应该对于自己的敌人产生任何感情。冷漠的他,在选择成为卧底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拥有情感的权利。

可是他却一直很自责,很愧疚。在这次受伤的时间之后,这种愧疚似乎又加重了不少。面对着伊莱斯和艾泽尔关切的目光,身为始作俑者的自己无地自容。他们把自己当做了可以信任的伙伴,而自己,却将他们为之努力为之付出的一切统统付诸一炬。

脚步声在门口落下了最后一响,紧接着半开的门缝里露出了一角神秘的黑袍。浅粉发色的优雅女人一闪身跃进了房间里,法袍上的帽子轻轻搭在肩上,掩起一卷柔顺的秀发。她的样貌与同龄的女子无异,但玫红色的眼中却是不一样的庄重和威严。

“来了啊。”又是淡漠的语气,却多了几分期待。

那位优雅的女人——艾泽尔倒是并不介意寞悠这种冷冰冰的语气。她很不客气地走进了房间,从一旁的茶桌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干脆利落地喝完,然后才缓缓地转过身和寞悠交谈起来:“真是渴死了,今天实在是太忙了,连喝水都顾不上了。”

“有那么忙么?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协会里面也该消停了吧。”

“平静只是表面而已,现在协会里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早上伊莱斯不知怎么想的,突然下了命令说今晚要去突袭摩尔庄园,并且指明要我带队。所以说,我来这儿不仅是要看看你,还要和你暂时告别一下。”说到这里的时候,艾泽尔的眼睛里流动着些许哀伤。也许她猜测到了接下来可能的结局,那就是和寞悠永远不见。

寞悠沉默了。上次协会全军覆没的场面依旧历历在目,那无数的躺在杂草间的尸体,那染红了一片土地的鲜血,让他根本无法忘却。因为卧底的身份而侥幸逃脱的他,预见不到艾泽尔有可能迎来的命运——纵使是再优秀的魔法师,也未必能够逃出那重重的包围。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如果寞悠借助自己的卧底身份,给摩尔庄园提供错误的情报,让摩尔庄园的骑士在错误的突袭路线周围埋伏,那么艾泽尔就可以从危险中脱离出来。她不仅不会受到半点伤害,还能轻松地冲破前哨站的防护,为协会赢来一丝希望的曙光。

但是他不能那么做。他是摩尔庄园卧底,不能做任何对摩尔庄园不利的事。

更重要的是,他答应成为卧底的时候,也接受了尼尔拉法师施加的一个封印。这个封印可以随时在尼尔拉法师的控制之下释放出强大的力量,顷刻将他的生命夺走。一旦他背叛摩尔庄园,结局就只能是死。

所以,他不能轻举妄动。

寞悠的沉默让艾泽尔本就稍有不安的心更加忐忑,但是艾泽尔却并没有因为可能会遇到的危险而退缩。她自然地笑了笑,安慰寞悠道:“没关系,你不用为我担心的。我可是黑魔法学院的校长啊,凭我的实力,对付几个乳臭未干的小骑士还是绰绰有余的。也就是你这样的家伙,才会被那种渣滓伤到吧。”

“是啊,艾泽尔一直很厉害,这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寞悠苦笑着,将视线渐渐移向了窗外。在那扇玻璃窗的背后,是昏黄的落日和绚烂的晚霞。

接着便是无尽的沉寂。

终于,在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之后,艾泽尔在犹疑不决中张开了口:“寞悠,我要走了。在这之前,有件重要的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

“昨天我在伊莱斯的书房里翻看一些书籍,无意中发现一本古书里有记载‘女神之泪’的信息,那本书里明确提到了女神之泪的作用。女神赐予的神圣之泪,蕴含着的是高深莫测的时间奥义,无论是魔法师还是普通摩尔,一旦参透了其中的奥义,就可以掌握时间的魔法。但是女神之泪仅仅是时间奥义的载体,它本身,根本没有多少可以利用的魔力……”

听到这里,寞悠的身体不由得一震。

没有可以利用的魔力?那也就是说……

“没错,”艾泽尔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眼神里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雾,像是内心深处的希望被打碎了一般,流露出无限的哀伤,“‘女神之泪的力量可以重建家园’,这样的说法也许只是个骗局而已。”

难道,伊莱斯所说的一切,都是他捏造出来的?那么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寞悠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动机。他亲眼看见过伊莱斯为了处理协会的事物而忙到半夜,因为睡眠不足看上去总是一副很疲惫的样子。这样的伊莱斯会长会是一个蒙蔽了所有人的骗子?

他不愿意相信艾泽尔所说的这番话,他宁愿把这件事当成是一个误会,尽管连他自己都难以说服自己。

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想法,不是怀疑,却是信任。不知怎么,一贯行事谨慎的寞悠却不由自主地相信着伊莱斯。

大概,是因为是“朋友”吧。

“艾泽尔,我不能相信。”

寞悠那双紫红色的眸子里是坚定的神色。

“那好吧。你不相信也无所谓,我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提醒。”

艾泽尔的身影渐渐从寞悠的视线中移开,在一闪身后消失在了那扇雪白的门之外。

夜幕伴随着几点疏星悄然降临,窗外又再次被一片漆黑所淹没。每个夜晚的降临,都预示着第二天黎明的到来。

但明天的黎明还迎得到吗?

寞悠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自私。他目送着艾泽尔从视线中离开,化作一道夹着浅粉的黑影,却终究没有下定决心用自己的身份来帮助她脱离危险。之前还口口声声称她是自己重要的朋友,但在面对着生与死的抉择时,还是自私地下意识选择了自己。

也许,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在利益面前,友情永远只是一个美妙的谎言。

 

Chapter Four:荒野上缠绕着的枝蔓,本就不该生长。

他是个藏在角落里的孩子。

一出生就被断定是变异的魔力携带者,出生在风光的骑士家庭里,却没有丝毫的自由。为了保证他的安全,让他不被发现,父母把他关在了家里。被禁止出门的他,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黑暗和孤独。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只有乖乖地躲在家里,才能够顺利地活下去。摩尔庄园排斥魔力携带者,禁忌的魔力一旦被骑士团捕捉到,那么魔力的拥有者就只有死路一条。

日复一日藏匿在漆黑的家里,孤独的他望着窗外那些无忧无虑玩耍的孩子,只觉得自己的命运如此不公。但是他不敢离开这间房子,因为被别人发现就意味着死亡。

他不想死。尽管命运如此悲惨,他也不愿意直面死亡。

可是压抑的躲藏换来的只是短暂的安全。在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一群身穿银盔的人闯进了他的家中,将熟睡的他从卧室里生生拽到了客厅。洛克行政官对他说,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成为摩尔庄园的卧底,潜入黑魔法学院探听消息。

他选择了第二条路,从此便成为了一名卧底。他的血液里流淌着出卖灵魂的证据,一旦他背叛摩尔庄园,被发现之后就是死亡。

孤独的孩子,失去灵魂的孩子,惧怕死亡的孩子……这样的他,在一次次地挣扎和妥协之中,变得冷漠,变得无情,变得残忍——直到变成了,现在的寞悠。

因为不想死亡,因为想要活着,所以一次又一次违背自己的意愿,成为摩尔庄园的工具。他的生命被掌控者捏在手中,秉异的魔法天赋赐予他更为强大的力量,却也使他沦为了一枚棋子。

被磨去了棱角的寞悠,再也不会像当初年少无知时那样反抗,不会抱怨命运的不公,也不会试图挣脱这禁锢的锁链。如今的他,早已接受了这不公的命运,只会一味地妥协,再妥协。

罩在厚厚的法袍之下,真实的寞悠并不强大。他甚至没有勇气出手去救自己的朋友艾泽尔,更可笑的是,身为“朋友”的他,还要亲手将艾泽尔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黑魔法协会宿舍的走廊里,每一条缝隙里都浸透着湿寒,阴森的气息沉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悄悄地腐蚀着原本坚实的木质地板。脚步声在无声的寂静中落下,沉重、缓慢而悠长,在走廊里震起一声声回响。

寞悠在熟悉的走廊间不紧不慢地行走着,身后的法袍掀起一阵阵风浪。他的脚步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但却又是如此的真切,确确实实地响在耳边。目光顺着走廊掠过一间间房间,最终落在了走廊尽头拐角处的那间房的木门上。他曾经无数次推开过那扇褐色的门,每一次都带着不一样的心情。

而这次,又是怎样复杂的心情呢?

在那扇门之后,是他的宿舍房间。那里藏着一个可以传递信息的魔法水晶球,他可以在魔力极少的情况之下,用水晶球给摩尔庄园发去关于今晚袭击的情报。

没错,寞悠这一次的情报传送,也就意味着,艾泽尔的行动几乎必败无疑。

寞悠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多么无耻。他的脑海里闪现出艾泽尔和他告别的场面,艾泽尔看似随意的表情里却流露着隐隐的不安。艾泽尔很清楚这次行动的危险性,也对伊莱斯的决定产生了怀疑,但她依旧义无反顾地出发了。

而寞悠呢?他也知道艾泽尔的处境很危险,也有心想要帮助她脱离危险,但最终他还是来到了这里,用那颗水晶球完成这罪恶的情报传递。

可他只能这么做,别无选择。因为他要活着,活着,就必须要服从摩尔庄园的命令,必须要用背叛朋友的代价,来换取苟活的机会。

很卑鄙吧……为了自己的私心,伤害了那么多的人,甚至连自己的朋友也不放过。这样的自己,也许在死后,真的会下地狱吧。

但是无所谓了……下地狱也无所谓,只要此刻能够活着。

夜的阴湿随着寒气的加重渐渐逼近到了寞悠的周身,这股阴冷的寒气似乎在用它的寒冷向寞悠发出最后的开始行动的警示。寞悠的脚步停在了褐色的木门前,虽然开启房门的魔法纹路早已熟记心间,但他依旧没有下定决心打开这扇门,走进注定的命运之中。

还在迟疑吗?犹豫着是不是该做出背叛朋友的选择?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别忘了,你和她,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即使现在你救了她,在不远的将来,你们也未必会逃过刀剑相向的命运。

所以现在,就将这些不该生长出的枝蔓统统砍断吧——亲手了结这一切。

刺耳的摩擦声,接着是一间空寂的房间。

走进房间,关上门,从床下面的暗格里取出水晶球。那颗被保护好的水晶球晶莹剔透,看上去就如最初一般纯净无瑕,但却早已沾染了灰暗。寞悠在取出水晶球的一瞬间,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伊莱斯和艾泽尔。

和他们崇高的品格和高贵的灵魂相比,此时的自己是那么的渺小而卑微。这样的自己,不配做他们的朋友,不配得到他们的信任和关怀。

水晶球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晶莹的光彩。寞悠的双手轻轻地放在水晶球上,口中喃喃念动着神秘的咒语。伴随着吟诵魔咒的声音,水晶球散发出宁静而温和的白色光芒,就仿佛钻石一般耀眼夺目。白光在一瞬间将整间屋子点亮,好似夜空中的一颗星辰,将漆黑的夜幕照亮。

寞悠的意识随着白光的弥漫开始游离,脑海中想要传递的那些信息似乎在被神秘的白光一点一点地吸收进去,化作丝丝灰色的光絮,钻入到水晶球的核心里。终于,白光在淹没了那些灰色的光絮之后,渐渐地消散了,房间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昏暗中。

寞悠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那颗水晶球默默出神。这一切都结束了,短短的几秒钟过去,就仿佛是一场未完的梦,依旧在他的心头萦绕着。寞悠知道,他又一次把身边的人推上了死亡的绝路。

为了活着……每次都是这样的理由,每次都是这样的借口。只是为了换取自己的生命,就葬送了无数的生命……这样的自己,在无形之中,该是背负了多少的罪恶啊。

屋外微寒的风在树梢间卷起阵阵寒潮,在这黄昏褪去的时刻,一切平静都将被那束纯净无瑕的光芒击碎。柔和的光芒背后,潜藏着看不见的晦暗灵魂。

片刻之后,像是从一场梦中苏醒一般,寞悠抽离出的理智渐渐回到了他的大脑中。在理智恢复的那一刹,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立刻离开这间宿舍。他离开救治室已经太久了,如果他的悄然离去被发觉的话,那么一定会引起怀疑,而这样的怀疑很可能使他的秘密身份暴露出来。

于是他匆忙地收拾起地上的水晶球,但却在下一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轻微的,缓缓向着他逼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很轻,如同静静流淌着的溪水一般,从脚下潺潺流过。在这流水般缓和的脚步声里,掩藏在一种难以抵挡的震慑和威压。

这脚步声很熟悉,熟悉到了寞悠可以轻易地猜出他的身份,以及他来这里唯一有可能的目的——

当面揭穿他卧底的身份。

时间的静止符被划在了下一秒。

在不知觉间,寞悠已经陷入了一个庞大的迷局之中。这个局或许已经编织了很久,只等待这一刻绝佳时机的到来。

寞悠迅速收起桌上的水晶球,环顾四周,想要暂时在房间里找一个可以藏身的隐匿处,可惜为时已晚。

因为在他的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已经悄然响起。那声音宣告着寞悠最后一丝侥幸的破灭:

“果然是你,寞悠。”

 

Chapter Five:来自地狱的手,撕碎了那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身后传来的声音低缓而平静,但组成声音的一个个音节在此刻却是那么的尖锐。这个沉缓的声音,曾经一次次地在众人面前为寞悠辩白。可这一次,它却化作了一道无形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向寞悠刺去。

寞悠转过身,瞳孔中映出的是熟悉的身影。长长的蓝色法袍将对方裹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帽檐边露出的那一缕深蓝发丝昭示出来者的身份。在目光相对的一刹之间,寞悠似乎产生了错觉,他觉得,眼前的蓝袍法师,好似镜中的另一个他。

可惜那不是镜中的像,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黑魔法协会会长,伊莱斯。

被发现了么……是什么时候露出破绽的呢?在上次攻击摩尔庄园失败的时候,还是更早的时候……

寞悠找不到自己的任何一点失误。在脑海中浮现出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的周密,没有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破绽。唯一的一点瑕疵,就只有上次的失败。

可是伊莱斯在那时不就已经说过,不会怀疑他的吗?

“你是……怎么察觉到我的身份的?”寞悠问话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沙哑。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身份暴露的这个事实。

“很容易就可以察觉到的啊。无论是你平时的一举一动,还是你一手造成的那些所谓的失误,在我的眼里都是背叛协会的证据。”伊莱斯的眼中闪烁着可以洞察一切的神秘光泽,嘴角勾起的笑容轻蔑而诡异,仿佛一位俯视一切的掌控者,在嗤笑那些落入局中的棋子一般。

平时的一举一动?背叛协会的证据?

寞悠在不知觉中泛起一丝苦笑,原来,在很久之前,自己的身份就已经被察觉到了啊。

那为什么伊莱斯还要继续任用他,提拔他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把他放在身边?是为了在将他的身份揭穿的时候,亲眼看着他从高空中坠落,露出落魄的神情吗?

“那么,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吗?”

“当然,至始至终我都在怀疑你是摩尔庄园的卧底。从你进入黑魔法学院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在观察你,因为直觉告诉我,你很有可能是摩尔庄园派来的人。事实证明,你的确很可疑。而今天,之前所有的推测和怀疑,都得到了充分的证实。我想,你不会再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地方了吧。”

伊莱斯的神情是那样的平静,话语间的游刃有余让寞悠几乎看不到半分曾经的伊莱斯的影子。但也许,寞悠记忆中的那个伊莱斯,仅仅是用来蒙蔽寞悠的伪装。

那些或许平淡或许美好的经历,那些一起度过的时光,此时此刻都被一段轻如尘埃的话语打碎了。明明是那么真实的情感,却都眼前的那个人被统统否决了。感情……也是可以伪装出来的吗?

也许是吧……自己,不就一直都在欺骗吗?

寞悠一直以为是自己在欺骗身边的朋友,欺骗真诚的伊莱斯和艾泽尔。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想象中的友情根本就不存在,自己也是被欺骗者,卷入了一个比自己的谎言更加可怕的骗局之中。

生存在欺骗与被欺骗之中,从未有过真正的救赎。

冷漠的心陡然间被刺出了殷红的鲜血,鲜血从心脏中不断地涌出,伴随着难以抑制的疼痛。寞悠那颗被寒冰冻结的心,在被眼中那温暖的涌流融化之后,迎来的第一场洗礼却是被欺骗的刺痛。

坚冰在融化自己的同时也是在葬送自己。

捂着受伤的心口,寞悠再也无法保持一贯的平静了。虽然已经尽力克制住了被欺骗后的悲伤和失望,但那伪装出的冷淡语气里依旧混杂着丝丝颤抖:“伊莱斯,你不知道欺骗别人会给别人带来很大的痛苦吗?还好我没对你寄予什么希望,否则一定会愤怒的。”

“这样的说法,是真的吗?我可不信。寞悠,你的演技不如以前了啊。”此时的伊莱斯,表现得比以往更加平静。对他来说,这样的结果,仅仅是他骗局中的一环而已。

可是对寞悠来说,这是将复苏的他推往绝望的一双无形之手。

寞悠的耳边忽然响起了艾泽尔的警告,她曾经说过,“女神之泪”也许是个骗局,伊莱斯可能欺骗了他们。

霎那间寞悠的全身仿佛触电一般震悚了一下,铺天盖地的画面在眼前开始重演:在病房里,艾泽尔曾经告诉过自己,“女神之泪”中根本没有可以重建家园的巨大魔力。

但是当时的自己沉浸在所谓真挚的友情之中,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误会。

可如今看来,这件事也许并不是误会,而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这个庞大的骗局将所有加入黑魔法协会的魔法师,以及那些黑魔法学院里的学生们都蒙蔽在了一个梦境之中。只要夺取女神之泪就能够拯救家园的说辞,只是布局者埋下的梦境的种子。

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么伊莱斯就不仅仅是欺骗了自己,而是——

欺骗了所有人。

时间的流沙从沙漏的缝隙中流出,带着轻微的摩擦声。短暂的静默之后,寞悠抬起头,紫红色的眸子里写着的不再是以往的冷酷和淡漠,而是另一种情感。那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最真实的愤恨——因为自己希望中的友谊被狠狠地践踏,也因为眼前这个虚伪的人欺骗了太多无辜的灵魂。

那双紫红色的眸子终于展现出了它真正的样子,揭开那层薄薄的轻纱,宝石一般的双眼里多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被赋予的感情的眸子,正在用它从未散发过的光芒,照耀着面前被法袍包裹着的雾霭。

寞悠无法再掩藏他的情感了。他很失落,很悲伤,也很绝望,但更多的是愤怒。

终于,饱含着愤恨情感的话语从寞悠的双唇中一字一字挤出,就好像被点燃的火炮一般,在空中炸裂开来:“伊莱斯,你的演技倒是早就胜过了我啊,而且还骗过了整个协会的人。之前我无意中从一本书里了解到,女神恩赐的‘女神之泪’中并没有什么强大的魔力,而是时间奥义的载体。我很想知道,没有魔力的‘女神之泪’,怎样才能如你所说的那般,迸发出巨大的魔力来重建被毁灭的城市?”

伊莱斯的表情先是惊讶,但这惊讶在他的脸上只停留了几秒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皱着眉的疑惑神情。伊莱斯的目光变得尖锐了起来,寞悠的反击似乎使他乱了阵脚,不得不重新思考接下来的应对方式。

不过很快,伊莱斯就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游刃有余,他淡淡地笑了笑,说:“这个秘密是艾泽尔告诉你的吧。昨天艾泽尔趁我不在的时候进到了我的书房里,还随便翻动了我书架上的书,我想她是在那时发现这个秘密的。艾泽尔还以为我不知情,不过很遗憾,我在书房里施加了监视魔法,看到了她所做的这一切。”

“所以,你就在今天早上安排艾泽尔去袭击摩尔庄园,想要利用这次袭击除掉艾泽尔。”寞悠续着伊莱斯的话继续往下推测,而推测的结果却令他无比震惊。

伊莱斯不再说话了,似乎是对寞悠推测的一种默认。

一切的一切终于顺着一条线联系在了一起,而连起这条线的目的却难以捉摸。伊莱斯打着“重建家园”的幌子,带领着一大批魔法师们攻到了摩尔庄园,并且打算夺取女神之泪……

可是,理由呢?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欺骗所有的人,甚至不惜为了隐瞒真相而杀掉艾泽尔?伊莱斯,你成立这个协会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寒星微弱的光芒在夜空中闪动着,仿佛一颗颗冰晶嵌在黑色的幕板之上,在无形中驱动着阵阵的冷风卷起。冷冽的风越过半掩着的窗,如游丝般钻入到寞悠那厚重的法袍之中,侵袭着法袍之下那副虚弱的躯体。

但即便身处于这难以抵御的寒冷之中,寞悠的眼神里依旧散发着坚定的光芒。他的双眼正视着面前那位曾经被当做是朋友的人,抿起的嘴角里透着嘲讽和无奈。周身缠绕着的寒风似乎将之前的一切顾虑都统统打破,此刻的他,只想要从伊莱斯的口中亲耳听到那个很容易就能猜出的残酷的答案。

伊莱斯的眼底倏尔漫出一丝笑意,在他的眼中,寞悠的质问也好,愤怒也罢,都改变不了寞悠现在身处的被动局面。于是,他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决定将这一切缓缓道来:

“这个答案,不是很简单吗?寞悠,我想你一定猜得出来,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证实而已。那么我就亲口告诉你吧,我成立协会,用报仇雪恨、重建家园的谎言欺骗你们,就是为了获得尊重,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无论是成为魔法一族的领导者,占领整个摩尔庄园,还是夺取‘女神之泪’,利用女神之泪来获取时间魔法的秘密,变得更强大,都是为了我自己。”

残酷的真相终于在伊莱斯的话语之中变得清晰,而伊莱斯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撕裂着寞悠那颗已经脆弱到了极点的心。事实证明寞悠的猜测是对的,他所认识的那个为魔法一族鞠躬尽瘁的伊莱斯,实际上只是一副精心制作的伪装面具。

“是么……原来是,这样的啊。”

紫红色的眸子里流出的是淡淡的哀伤。

这不是早就料到的结果吗?一切的线索,一切的信息都在指向着这个最不愿去面对的真相。尽管残酷,但这也是无法逃避的事实啊。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很痛,就像是顷刻间坠入了地狱一般,身体在翻滚的烈焰之中忍受着被灼烧的痛苦,连灵魂也被撕成了碎片。

寞悠望着眼前这位如海水一般深不可测的协会会长,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位可以信任的伙伴了。友情的破碎让寞悠的心再次被冻结,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寞悠觉不会选择在那个时候去质问伊莱斯的真实目的,他宁愿自己被当做卧底处决,也不想揭开这层掩盖着残酷真相的黑幕。

他想要保护自己仅有的那一缕残存的幻梦。

可是……

从脑海中闪过一霎的自私念头,瞬间被一个莹绿色的身影所取代,那是曾在病房里守候过他的璐琪。璐琪就好像一位化身于春风之中的精灵使者,在他最低落的时候带来了那一抹暖化人心的阳光。还有艾泽尔,她是一个多么坚强勇敢的女孩啊。她还曾对寞悠说过,之所以加入黑魔法协会,就是为了建立属于魔法一族的家园,让后世生活在平安和幸福之中,不要再像他们这样置身血海了……

无论是年幼弱小的璐琪,还是有能力远离战场却依旧浴血奋战的艾泽尔,她们在面对残酷的时候,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面对,选择了出手反抗。而自己呢?只会一味逃避的自己,真的不配称为艾泽尔的朋友,不配作为这个协会的副会长。

总是逃避,总是逃避。试图用眼前虚幻的梦掩盖真相,手中握着强大魔力却还无动于衷……这样的自己,仅仅只是一枚被随意玩弄的棋子,苟活在这个世上,哀怨着命运的不公和背叛本心的无奈,却从未想过要面对,要改变。

而此时,一切的真相都摆在了眼前。伊莱斯欺骗了那么多人,为了自己的私利,害死了那么多为理想拼搏的生命。可是知道了真相的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居然不是惩罚伊莱斯,将真相公之于众,而是自己的梦境被打破所带来的痛苦,以及后悔揭开真相的自私的念头。

自己明明很清楚,如果不去揭开真相,那就还会有更多无辜的魔法师被伊莱斯所谓的伟大愿望而欺骗,沦为被利用的工具。那为什么还要因为一个梦境而去后悔,因为不愿意面对真相而去逃避呢?

没错,是时候该去面对了。

“面对”,这是寞悠第一次想到这个词汇。不是逃避,不是后悔,而是……面对。

既然眼前的真相既已成事实,那就不要继续沉浸在对过去的追思之中,勇敢地站起来去面对吧。

“伊莱斯,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魔法一族最大的罪人,你将会受到来自整个协会魔法师的愤怒的审判。而现在,就由我暂时代替其他的魔法师,将你禁锢于此。”

寒冷的气息悄然聚拢在寞悠的周身,包裹着寞悠那颗不可靠近的脆弱的灵魂。尽管失去了魔力,暂时不能发动魔法招式,可是寞悠的灵魂与魔力的感应却没有丝毫减弱。愤怒之火在寞悠的瞳中燃烧着,身边的寒气也在不断地蔓延着,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彻底爆发而出。

寞悠不能使用魔法,但他的法袍里还藏着许多的魔法道具。只要他出手,将伊莱斯困在这里,不会是一件困难的事。

伊莱斯的神情刹那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知道,寞悠这次是动真格了。他以为寞悠在得知真相后很快就会崩溃,可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有勇气站在他面前,和他对立。

可是,就算那个家伙真的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这勇气也只会是暂时的。伊莱斯自信他对寞悠了解得已经足够透彻了,看似强大的寞悠,只是一个软弱无能的被利用者而已。

为了苟活下去,不惜牺牲自己的自由,为摩尔庄园的人卖命;而这一次,他为了保全自己,选择了将站在自己身边的艾泽尔推入深渊……能有第一次第二次的退缩,就一定会有第三次。

“你想要困住我吗?寞悠,我还真是低估了你啊。我以为,你会拿着我的秘密威胁我——或者说是乞求,求我不要杀了你,放你一条生路……当然,如果你有足够胜算的话,也可以像现在这样,用冠冕堂皇的借口作为和我对抗的理由,发起这种毫无意义的反抗,目的同样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伊莱斯的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容。这样的话,不仅是对寞悠的蔑视,更是……赤裸裸的挑衅!

这样的话似乎真的能够将寞悠激怒,但此时的寞悠并没有表现出愤怒的表情。相反,他的神情在之前的绝望和愤怒之后变得平静,可谁也看不出这平静背后汹涌着的波涛。

“没错,伊莱斯,你说得对,曾经的我,的确像你所说的这样,是一个软弱无能的胆小鬼。可是现在的我不一样了,我不会再逃避眼前的现实了。我会去面对,会去改变这一切,不会再让我的朋友,受到任何伤害了。”

是的,从今往后,绝对……绝对不会再逃避这一切了。像艾泽尔和璐琪那样,勇敢地去战斗吧。

寞悠的眼神是那样决绝,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被赋予了来自内心的强大力量。从他的瞳孔里,似乎能够望见一颗被冰封的心正在蓝色的火焰中燃烧。

伊莱斯看到了他心中被掩藏的愤怒,这怒火是如此的真实,却撼动不了伊莱斯的心。在伊莱斯的眼中,为了朋友终于肯挺身而出的寞悠,根本坚持不到最后一刻。

带着不屑的神情,深蓝色法袍之下的蓝发法师悄然靠近了寞悠。他的双眼里似乎闪烁着某种不可知的光芒,口中低喃着的是恶魔那蛊惑人心的话语:“是吗……看上去,寞悠你真的很坚定。但事实上真的是这样的吗?一直以来你都在为了自己活下去的愿望而伤害着身边的人。别忘了,艾泽尔如今陷入危险之地,不仅仅是我一手策划的结果,也是你为了自己的私心去向摩尔庄园告密而导致的后果。

“你说我是欺骗了魔法一族的罪人,那么你呢?之前的你,难道没有欺骗过他们吗?伪装成从庄园中逃出的落难者,用悲惨的身世和孤僻的性格掩盖着你那颗肮脏的心;把自己扮成是被误解的孤独的人,来博取周围人的同情和信任……这卑鄙到了极点的你,不正是和我同样的存在吗?更可笑的是,你居然还会像现在这样,摆出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来和我对峙。记住,你和我,是同样的。即便你再怎么想要抹去曾经的罪行,也改变不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

萧瑟的风从长袍的边缘轻轻掠过,一瞬间寞悠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伊莱斯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锤击着他的灵魂。那颗被寒风侵蚀得几乎没有一处温暖的灵魂,再一次战栗起来。

寞悠的愤怒在即将爆发出的那一刻被伊莱斯的话语狠狠地压了下去。他很想反驳伊莱斯,想要用激烈的言语来证明自己坚定的决心,但却发觉那毫无说服力。

甚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因为伊莱斯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了连寞悠自己都不敢去面对。

没错,寞悠不可能再回头了。纵使他再后悔,也无法洗净曾经犯下的错。

但是难道就因为改变不了过去,而放弃改变将来吗?

如果一条路选错了,并且回不了头,那么还可以在未来的岔路口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错过的时光不能倒流,所以能够把握的……就只有现在了。

寞悠眼中的冰之火没有熄灭,相反,那束微弱的火光,正在用另一种方式,更加猛烈地燃烧。

“伊莱斯,你说得对,不过你改变不了我的心。我会和你抗争到底,绝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你杀不了艾泽尔。”

一直站在黑暗中的寞悠,在此刻似乎被赋予了某种强大的力量。他的眼中是坚定的光芒,那颗嵌在心中的紫红色宝石,在执着信念的洗礼之下熠熠生辉。

“是吗……”伊莱斯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蓝紫色的眸子在月光的映衬之下更加神秘,“你表现的很勇敢,但那依旧掩饰不了你的懦弱。信不信我只要拿出一个小小的筹码来威胁你,你的勇气就立刻荡然无存。”

伊莱斯的语气还是那么轻蔑,似乎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寞悠当成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来尊重。这种轻视的态度使得寞悠险些被他激怒,但寞悠的理智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他暗暗地对自己说,还是先听完伊莱斯说的话吧。也许,这些话会很重要。

看到寞悠没有太过激的反应,伊莱斯的神情缓和了几分,不再那么严肃,而是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自信。他顿了顿,用一种胸有成竹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你很想离开这里,去解救艾泽尔,并且将真相公之于众。不过眼下还有另一种更好的选择,如果你愿意作出这种选择,那么你是摩尔庄园卧底的这一身份,我会为你保密。这个选择对你来说有益无害,或者说,它是一桩平等的交易:你去战场的边缘等着,如果艾泽尔活着回来了,那么就由你把她除掉。然后,我将会出面澄清说艾泽尔才是卧底,而寞悠是一直忠于协会的。上次寞悠的战败,完全是因为艾泽尔的告密,而如今艾泽尔这个叛徒已经被寞悠除掉了,我们不用再担心协会的秘密外泄了……

“怎么样,是不是一桩很划算的交易呢?只需要杀死一个必须要死的人,就可以重新在协会里树立地位,受人敬仰。而且最关键的是,你可以安心地在协会继续待下去,没有人会怀疑你的身份,而摩尔庄园方面也不会质疑你的忠诚。”

寞悠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伊莱斯的计划就像是一张巨网般在他的面前缓缓展开,每一处接缝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瑕。他甚至准备好了蛊惑人的蜜糖,试图让他在利益的面前丧失勇气,和他一起堕入深渊。

可是他不愿意。他不想要再坠入到那无止境的深渊中去了。他知道,那片黑暗是有多么的可怖,沉沦在黑暗之中,看不见光芒的日子,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无法摆脱的梦魇。

伊莱斯提供的交易,对寞悠来说更加保险也更加有利。寞悠知道自己几乎不可能在伊莱斯的眼皮底下顺利逃脱,去完成自己想要做的那些事,但他愿意拼死一试。

生命很宝贵,生命很重要。寞悠曾经也很爱惜自己的生命,但是有的时候,为了达到某些目的,必须要赌上自己的生命。

比如,现在。

夜的黑影被突如其来的一道亮光狠狠地撕成碎片,转瞬之间寞悠的长袍被掀了起来,长袍下隐藏着的一个个封印着魔咒的玻璃瓶,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展露出了原本的色彩。神秘的玻璃瓶在黑暗中闪烁着未知的光芒,瓶中漂浮着的魔咒仿佛萤火虫一般缠绕飞舞着。

寞悠的动作一如既往的迅速,不带丝毫迟疑。尽管他那副失去了魔力的身体十分虚弱,但却完全没有干扰到他的攻击。光影交错间,几个散发着火焰气息的魔力瓶就从寞悠的手中飞了出去,好似闪着火光的陨落流星,重重地落在了伊莱斯的周身。

摔在地上的魔力瓶变成了一堆碎片,而瓶中封印着的魔咒从碎片中冲了出来,化作一道道火焰,将伊莱斯包围在了炙热的火墙之中。

火舌在伊莱斯的袍角蔓延着,疯狂地吞噬着那绣着魔纹的魔法布料。匍匐在地上的火焰炙烤着周遭的空气,一簇簇火苗跃上了寞悠房间里那副深蓝色的窗帘,甚至开始向着更远处的书桌爬去。

站在外围的寞悠继续向伊莱斯抛去了几个装着木系魔法的魔力瓶,落在火焰中的玻璃瓶炸裂开来,瓶中的藤蔓在火焰的炙烤中迅速地生长,束缚住了伊莱斯的双腿。

火势越来越大,愤怒的火焰几乎将寞悠房间的一半都并入了自己的领地之中。可是站在火焰里的伊莱斯似乎依旧无动于衷,没有抵抗,也没有绝望地呼救。

寞悠本想要转身离开这里,然后去救艾泽尔和那些被骗到了战场上的,即将送死的魔法师们。可是伊莱斯的反应却令他不由得感到疑惑,对方不仅没有对他使用魔法攻击,还一动不动地继续站在原地,没有丝毫的挣扎,更没有逃离这里的准备。

难道,伊莱斯没有被火焰所伤吗?

寞悠走近那片火海,向着伊莱斯的方向望去。在燃烧着的烈焰的缝隙之前,寞悠隐约望见那个深蓝色的身影,他站在原地,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而在他的周身,似乎有一层薄薄的水层在隐隐流动着,保护着他的身体不受火焰的灼烧。

这一刻寞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从未出现过的惊讶表情。他没想到,伊莱斯的魔力居然能够强大到这种地步。

而接下来在寞悠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更加不可思议。房间里的那片火海,在一道巨大水流的冲击之下化为乌有,水流在房间的墙壁上开始肆意地蔓延,最终聚集在了寞悠脚下炙热的地面上。水流一点点覆盖着火焰,在炙烤中化作了团团的白气,消散在了炎热的空气里。而地面上那些缠绕在伊莱斯腿上的藤蔓,也在不断蔓延的水流中渐渐退去。

寞悠的魔法被破除了。炙热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流淌在整间屋子里的刺骨的冷水。也就在这个时候,伊莱斯手中的魔杖开始挥动了起来,而充满着魔力的咒语也随着他的声音轻轻地飘起,在房间的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召唤着四周流淌的水聚集在一起。

“来自于浩渺海洋中的水之源啊,请在此聆听远古之音的呼唤,用你们的身躯化作无尽的涌流,浇灌那深藏于深渊中的晦暗之魂——暗流涌动!”

无数道水流在法阵的控制之下从地面上缓缓涌起。那些看似软绵绵的水流,在魔力的驱动之下变得充满了力量。这样的招式和寞悠使用火焰的方式很是相似,但却多了几份源于强大魔力的压迫感。水流在寞悠的周围越聚越多,化成了一道三米多高的圆形水墙。巨大的水墙直冲向天花板,与墙上那些流动着的水流汇聚在了一起,将寞悠彻底封锁在了由水流建造而成的屏障之中。

寞悠站在巨大的水墙之中,任凭使用多么强大的魔力瓶也无法打破这道坚固的屏障。水流还在不断地聚集着,而寞悠脚下的地面也在水墙的挤压中变得越来越小。水之屏障屏障在魔力的控制下开始缩小,而死神的脚步,似乎也正在一点一点地向寞悠靠近。

很害怕吗?当然会害怕。寞悠曾经无数次直面过死亡,也无数次地从危险中逃脱了出来。可当他再一次站在死亡的面前时,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的交易……你有想好吗?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么多秘密,无非就是希望你能够和我达成这个公平的交易。艾泽尔的力量很强大,单单是元素骑士未必能够将她置之于死地,而我想要的,只是保险地将她杀死。即使你不去,我也会亲自出马。”

伊莱斯的声音伴着哗哗的水声从屏障外响起。寞悠知道伊莱斯并没有真的想要杀死他,而是想用这种方式威胁他,让他帮助自己杀死艾泽尔。这样的话,伊莱斯就不用担心会因为他自己出手杀死艾泽尔而给他带来麻烦。

寞悠不想屈服。他想,就算是死,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软弱地退缩了。

于是他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是他的眼睛却又在下一秒睁开了。冰冷的水流洒在了他的身上,刺骨的寒让他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他正在靠近死亡。

一刹间漫天的恐惧都在向他袭来,他的心口忽然感到了一阵绞痛。那是撕裂心脏的疼痛,却不再是愤怒和悔恨的痛,而是……

畏惧。

寞悠以为他在无数次的背叛之后真的悔恨了,不会再继续退缩,而是勇往直前。可当他真的走到了悬崖的边缘,却发觉万丈的悬崖远比他所想的要可怕。

已经逃避了多少次了?数不清了吧……那么,再逃避一次,也无所谓吧。

寒夜之中,一只来自深渊的手正在伸向那副被恐惧包裹着的身体。

“我答应你,伊莱斯。”

 

Chapter Six:隐匿在暗处的声音,最终消逝于无声的寂。

夜色在森林的深处悄然蔓延。透过凄冷的月光,一个蓝灰色的身影在阴森的森林边缘游荡。

寞悠就这样踩着那一簇簇沾着寒气和血腥味的杂草,一步一步迈向黑森林的深处。蓝灰色的法袍将他的面容掩盖在黑色的阴影之中,就如他在一周前踏入黑森林作战一般,周身都散发着未知的神秘气息。

可是如今的他却和一周之前完全不一样了。现在的他,不会再有被救赎的可能了。

因为他,已经将自己的一切都出卖了,只为能够留下自己一条性命。

在生存和情义面前,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生存。摆脱了死亡威胁的他,又能够重新踩在土地上,呼吸着森林里清新的空气了。

可是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轻松,反而更加沉重,就好像在心底刻下了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封印,让他难以喘息。

也许他又一次犯了同样的错误。而这次,明明知道这是错误,明明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在伊莱斯面前所说过的坚定话语还在耳边回响着,可他却还是在最后的关头退缩了,踏上了这条永远无法回头的错误道路。

很快,他就要见到战败归来的艾泽尔了。到那个时候,他该如何面对这位被他深深地欺骗,还被背叛了的朋友呢?

他不知道,也不敢多想,只是默默地前行着,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忘记这些罪恶。

浓密的枝叶在森林的上空交织着,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被树木遮掩着的小路上投下一道道闪着光的月影。铺着月影的小路尽头,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向着寞悠的方向走来。

神秘的身影缓缓踱到了这条洒着月光的小路上,映着清冷的月光,寞悠终于看清了来者的穿着。对方披着一条长长的黑色法袍,长袍上面有了好几处破损。很显然,这是一位战败了的魔法师,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逃离了战场。

寞悠站在不远处,试图辨别出这位魔法师的身份。可是长袍上附带的帽子遮住了对方的容貌,使得寞悠一时无从下手。

就当寞悠几乎要放弃辨别来者身份的时候,一阵风忽然在森林里飒飒扬起。这阵风迅速地从那位神秘魔法师的身边刮过,将那顶遮掩面容的法帽掀开。

一瞬间,寞悠的眼里映入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艾泽尔。

寞悠只觉得惊诧,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遇见了归来的艾泽尔。面对狼狈不堪的艾泽尔,寞悠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

艾泽尔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虽然在月光的照耀下并不是那么清晰,但寞悠依旧可以看到她脸上的苍白之色。她的头发很凌乱,那些在出战之前被梳理得很柔顺的头发,此时已经散乱成了一团,毫无艾泽尔昔日的气势和风范。

更令人担忧的是,艾泽尔的眼神黯淡无光,就好像受到了某种精神上的打击一般,变得虚弱和颓废。寞悠不知道,自己为了伪装出受重伤的样子而抽空魔力的时候,是不是和现在的艾泽尔一样,瞳中只有无尽的深灰。

寞悠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那些他和艾泽尔留下的那些共同记忆不断地翻滚着。他在犹豫,是不是要完成伊莱斯布置给他的任务,在艾泽尔最为虚弱的时候,彻底除掉她。

可即便是有这样的犹豫,最终他也只会走向那个注定的结果。这个结局在寞悠面对伊莱斯的威胁而选择了妥协的时候,就已经敲定了最后的尾音。

他想,他再也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了。他的一生,就只能这样,活在一片漆黑之中了。

没有救赎,没有新生……

因为那只向他伸来的,充满着希望的救赎之手,已经被他狠狠地推开了。甚至,他还要在推开这只手后,用染着污秽的利剑斩断它。

“艾泽尔。”他最终还是喊出了那个名字,开启了最后的毁灭。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远处的艾泽尔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脸上的惊讶却在刹那间变成了面对敌人时的防备和警觉。她皱着眉,射向寞悠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犀利。

寞悠看出了艾泽尔的怀疑,但却并不打算解释。他在赌,赌艾泽尔最终会信任他。

“寞悠,你来做什么?是谁派你来的?”艾泽尔威严的声音在一片沉寂中响起,穿透了相隔十几米之间凝固着的空气。

“没有人派我来,这是我个人的行动,艾泽尔。因为,有件事我必须现在告诉你。”寞悠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尽量让他的话显得更有说服力一些,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完美地欺骗艾泽尔,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尽管,他并不是很想完成这能使自己全身而退的最后一步。

“伊莱斯他已经知道了你去过他的书房,他害怕那个关于女神之泪的秘密外泄,于是打算在你回来之后亲手除掉你。而我来这里,是为了带你离开协会。没错,协会的确是一个骗局,女神之泪能够重建家园的说法,只是一个谎言而已。”

寞悠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但在这平静之后,却隐约透着几分隐隐的担忧。艾泽尔听出了寞悠话语中的那些担忧和急切,可她的脸上依旧是怀疑。

“艾泽尔,跟我走吧,不然的话,我们都会死的。”不知是因为不忍心欺骗艾泽尔,还是因为欺骗别人时的心虚,寞悠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透过这样的声音,似乎辨不出言语中的情感究竟是假是真。

艾泽尔仔细地辨别着寞悠语气里夹杂着的情感。终于,像是肯定了什么一般,艾泽尔脸上的怀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

不动声色的愤怒。

镀着金色的法杖瞬间在艾泽尔的手中显现,法杖顶端镶嵌着的巨大紫夜星石散发出耀眼的紫色光芒。神秘的光芒刺穿了轻薄的淡淡月色,在周围树木的枝杈间涂上了一层深紫色的厚重染料。艾泽尔举起法杖,迅速将法杖对准了猝不及防的寞悠。镶在法杖顶端的,被切割成扁平形状的紫夜星石,好似长戟的利刃,死死地抵住了寞悠的脖颈。

对着寞悠诧异的目光,艾泽尔的神色冰冷,语气冷酷而无情:“你在骗我,寞悠。协会的叛徒,魔法一族的败类,直到现在,你还想继续欺骗我,然后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吗?”

那一刻,一切真相都暴露在了浑浊的空气之中,弹指可破。

冰一般的冰凉温度从艾泽尔法杖的顶端一直传到寞悠的血液里,随着心脏的跳动在全身蔓延。寞悠的心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从此刻开始,他和艾泽尔……再也不会是朋友了。

艾泽尔的眼神里满是面对敌人时的冰冷和残忍。她不再像之前那样,会有意无意地关心他,在战场上和他并肩作战。现在,他们成为了彼此的敌人。

这才是最残忍的事吧。明明不愿意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但还是选择了错误的道路。

艾泽尔的法杖尖端没有进一步刺进寞悠的身体,也许是法杖的主人还心存犹豫。寞悠只要后退几步,然后跃到空中,就能瞬间化被动为主动。凭借着他的敏捷速度和行动前伊莱斯传导给他的那些魔力,他一定能够在趁对方不备的时候,轻易取胜。

这样想着,寞悠开始小心地挪动脚步,似乎下一秒他就会发动攻击。

可是,在一切准备都已经充足,只等自己后退跃起的时候,他却迟疑了。

曾经的他,在学院里一直是一个难以接近的存在,总是沉默寡言,特立独行。直到他加入了学生会,认识了眼前的这位朋友,他才开始渐渐地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不再孤单。

他想,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向艾泽尔说一声“对不起”,然后让这一切都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那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哽在了寞悠的喉咙里,久久未说出口。

终于,寞悠张开了口,但最终说出口的,却是……

“艾泽尔,你杀了我吧。没错,我欺骗了你,我是摩尔庄园的卧底。之所以来到这里,也是为了杀你。”

绝望而愧疚的话语轻轻敲打着空气,也敲击着艾泽尔的心。艾泽尔的瞳中倏尔闪过一丝悲哀,手中握着法杖的力度,也在不经意间减小了几分。

她想说,既然你选择了死亡,那我就成全你好了。然后亲手杀死这位黑魔法协会的叛徒,她曾经的朋友。

但是她还没有出手,眼前的那个蓝灰色身影就已经消失了。从面前消失的身影,此时已经跃上了高空,驾驭着冷风纵身从艾泽尔的头顶腾翻而过。

腾空,驱动魔法,后翻,完美着地。风声在寞悠的耳边呼啸而过,重伤之后的他,速度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只是,心却变了。

透着丝丝寒气的冰凌刺从艾泽尔的后背直插向心脏,穿透了她的整个身体。带着残留的体温,殷红的血从冰凌插入的地方源源不断地涌出,但却无法将刺入心脏的坚冰融化。

艾泽尔,就在这一片血泊之中倒下了。而那根镶嵌着紫夜星石的法杖,也从她的手中掉落,重重地砸在了泥土之中。

寞悠的眼里一片晕眩。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这是错误,但我没有勇气选择改变。

黑雾在黑森林的深处弥漫起来,掩盖住了那些残存的血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将被彻底掩埋。

在这无尽的深夜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默默地哀鸣。这哀鸣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彻底地消逝,只留下一片无声的寂。

 

尾声:对不起,没关系。

夜色在窗外弥漫着,带着独属于夏夜的躁动。在这个反常的寒冷夜晚,空气中除了带着压迫感的寒,便是凝固的沉重气息。

寞悠的眼里是淡淡的哀伤,可当他对上艾泽尔的眸子时,却被一种几乎能够穿透灵魂的犀利之光震撼到了。艾泽尔的眼神似乎正在探查他的心,也许不出一秒,她就会将自己的谎言戳穿。

她会相信自己吗?在怀疑之后,她还会放下警惕,重新信任自己吗?

寞悠不知道答案。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表现出自己的真诚。尽管这份所谓的真诚,也仅仅是用来保全自己的伪装而已。

寞悠在焦灼中等待着艾泽尔的判断,但这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还不到一分钟艾泽尔眼里的犀利目光就褪去了,周身那充斥着压迫感的气场也变得温和了起来。艾泽尔对着寞悠的眼睛,用一种坚定而充满了力量的语气对他说:“我相信你。”

“……谢谢。”寞悠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他又一次获得了艾泽尔的信任。

“不用客气,寞悠。我还有事,先走了。”简单利落的告辞之后,艾泽尔匆匆地向门外走去。

就这样……结束了吗?

寞悠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以为,以艾泽尔的行事风格,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的怀疑对象。

但也许对艾泽尔来说,他……是不同的吧。

艾泽尔的双脚已经跨出了房门,可在下一秒,她的动作却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

寞悠客套地问了一句,但这句客套话没得到任何答复。

那个黑色的身影离开了,留下的,只有一道细细的门缝,和一片紫色的羽毛。那片羽毛正静静地躺在门口,羽毛周围闪烁着充满魔力气息的神秘光芒。

寞悠走到门口,捡起那片紫色羽毛,仔细端详着。

在这时,寞悠手中的紫色羽毛忽然幻化成了一张紫色的信纸,印在信纸上的,是熟悉的字迹,以及他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用再继续骗我了,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来自摩尔庄园的卧底,我奉劝你不要再想着继续给摩尔庄园传递情报了。如果下一次,让我再发现你传递情报的证据,我第一个杀了你。

艾泽尔

 

信纸上的字迹渐渐消失了。寞悠把信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看着它被自己用魔法召唤出的火焰燃尽。

“这家伙,真是的……”

紫红色的眸子里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后记:你所察觉不到的另一面。

经过了漫长的三个月,《寂》也终于迎来了完结的尾声。对于这篇超字数的中篇,玲珑不得不表示剧情安排过量简直害死人啊……

好吧言归正传,既然是难得的后记,那么玲珑也很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写作过程中那些不算心得的心得吧……

《寂》的构思当初就很不顺畅,剧情来回推翻几次后终于变成了今天这个不太成功的故事。好吧,故事写得如何还是交给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来评判吧,玲珑就来说说写这篇的想法是什么好了。

在写《寂》之前,玲珑曾经想过一个问题,就是关于黑魔法协会和摩尔庄园的正邪之分。而之前的官方说法是:摩尔庄园是正义的,黑魔法学院是邪恶的。

可是玲珑不大赞成这个观点。于是因为这个不赞成,以及零零碎碎的一些想法,《魔之魄》就诞生了。

玲珑想为魔法师们写一个系列,也想告诉大家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正邪之分。可是到后来玲珑却发现,大家似乎因为前几篇里那些对于魔法一族的“光辉”描述,开始觉得“黑魔法协会貌似更正直一些,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家园”。

好吧……虽然这是大家理解各有不同的问题,但玲珑还是觉得自己在选材的过程中存在一些偏差。难道大部分的魔法一族都是高尚的吗?会不会也有魔法一族的族人并不高尚伟大呢?

于是,玲珑构思了这样的一个故事。

对于寞悠,我想,他是没有正邪之分的。从他的行为上来看,他似乎真的不够勇敢,虽然下定了决心,但到最后关头还是退缩了。可是,我们又能说他真的没有一点点的愧疚和自责吗?

没有什么绝对的事,一个伟大的人也可能有污点,而一个卑鄙的人也有可能有他的闪光处。而寞悠,我想在他脑海里冒出“改变命运”的念头的那一刻,就已经足够勇敢了。

至于伊莱斯,在这里我依旧是要卖个关子。他的问题实在太复杂了,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千万别信】

其实这篇里还有很多可以讲的东西,但有些细节玲珑想了想还是不要点出来了……大家自行发现理解好了~

总之,玲珑还是要感谢一直陪伴着我的读者们。在瓶颈的时候玲珑一度很担心会不会因为新作较渣所以大家都不再看玲珑的文了,不过还好,我看见大家都还在呢~

最后诚恳地说一句,这篇的确不怎么理想,各位见谅啦~下一篇,玲珑一定会努力不让这种情况发生的啦……

 

附篇:血色天空

黑森林的边缘,隐匿在黑暗中的草木听着过路疾风演奏的乐曲,陷入了沉睡之中。在它们的头顶之上,一轮明月正静静地注视着这片被迷雾所笼罩的森林。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是两个黑色的剪影,正在黑森林与摩尔庄园的边界处奔跑着。

脚步声在寂静的森林边缘掀起了一阵不小的声浪。也就在这时,一个尖锐而愤怒的声音伴着风声响起:“寞悠,给我停下!”这声音来自于跑在后面的那位暗粉发色的少女。少女的眉宇间满是怒气,她的一只手被前面的少年紧紧拽住,难以脱身。

而那位被唤作寞悠的少年还在继续奔跑着,完全不顾身后少女的感受。直到他拉着少女跑到了直通前哨站的云雾迷桥边,才缓缓地停了下来,说:“艾泽尔,不管你怎么想,今天我一定要看到你的实力。我不相信黑魔法学院的优等生艾泽尔,连几个没有魔力的普通骑士都杀不掉!”

寞悠的手渐渐放松,而艾泽尔也迅速地抓住了时机,挣脱了寞悠的束缚。她后退几步,眼中的怒气似乎更浓了一些:“寞悠,你玩够了吧。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杀人,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到这里,逼着我杀人呢?”

艾泽尔的质问声重重落地,寞悠却一言不发。他的目光穿过层层的灌木丛,最终落到了巡逻完毕、即将返回前哨站的一小队骑士身上。此时已是深夜,这队骑士又只有五个人,绝对是最好的目标。

很快,艾泽尔也注意到了那一队骑士。不过她的眼神里没有面对敌人的敌意,只有愤怒和不耐烦。她愤愤地握起拳头,对站在前面的寞悠喊道:“难道你是想让我杀掉那一队骑士吗?不可能的,我是不会杀人的,哪怕对方是骑士。”

是的,哪怕对方是骑士,是自己最为痛恨的敌人,艾泽尔也不会出手,或者说,是不敢出手。因为她害怕看到鲜血,看到死亡。

艾泽尔很希望寞悠能够放弃逼迫自己杀人,她希望寞悠能够回过头来,和她一起离开。但她也知道,这样的愿望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因为寞悠和她一样,对于下定决心要做的事,绝不会轻易放弃。

巡逻归来的骑士们距离寞悠和艾泽尔所处的位置越来越近。他们在巡视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因此也就放松了警惕,开始讨论起摩尔庄园即将到来的星空节和星空节庆典上可能出现的特别节目,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埋伏着的危险。

艾泽尔依旧在一旁不断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情绪,但发泄的声音却渐渐变小了。艾泽尔知道,如果一旦惊动了那些骑士,那么这一战就不可避免。而寞悠还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伴随着盔甲碰撞地面的声音,那一队骑士已经走到了云雾迷桥的入口处。正当他们准备踏上云雾迷桥的时候,身后一道冰蓝色的魔光却在骤然间亮起,随之而来的一簌簌冰凌扎在了云雾迷桥的边缘,将骑士们的去路挡住。

骑士们惊慌失措,纷纷拿起长枪转身抵挡,可长枪完全抵不住寞悠魔法的攻击。寞悠的冰凌在魔咒的控制下一根根准确地刺入到敌人的身体里,绽开的冰花就仿佛潜在地狱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透敌人的身体,用敌人的鲜血来晕染自己纯净而冰冷的花瓣。

呻吟声在艾泽尔的耳边响起,但那声音持续了不到几秒就消失了。寞悠施展了消音术,目的很单纯,只是为了不让前哨站的人发现这里的情况。

四周又陷入了寂静之中。沙沙的风声穿梭在树木之间,却诡异得可怕。艾泽尔的眼里映出的是她很久未见过但又无比熟悉的血腥场面,那五位骑士就趴在杂草之间,鲜血在他们的身下汇聚,蔓延,一点一点渗入原本散发着清香的泥土里。受了重伤的他们匍匐在地上,无力地挣扎着,似乎已经陷入到了死亡的绝望之中,等待着死神的脚步临近。

一瞬间眼前的场面定格在了艾泽尔的脑海之中。这血腥而惨烈的场景不断地在眼前回放,一次次刺激着艾泽尔本就不够强大的神经。那一霎艾泽尔的眼前竟出现了一个同样血腥的画面,画面中是一对夫妇死亡的场景,他们的尸体凄惨地横在地上,身上沾满了鲜血,未合上的双眼里充满了憎恨和绝望。

这是艾泽尔父母死亡的画面,是让她无数次在睡梦中惊醒的,挥之不去的梦魇。

很小的时候,艾泽尔是生活在摩尔庄园里的。那时候的她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之下,心思单纯,性格天真,每天都过得幸福满足。直到那个漆黑的夜晚,将这美好的一切都毫不留情地打破。

多年前的一个夜晚,艾泽尔一家已经入睡,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年幼的艾泽尔无法预知即将到来的危险,被父母藏匿在衣柜里的她静静地等待着一切的尘埃落定,可等来的却是绝望的尖叫。

艾泽尔无法在尖叫声之后平静下来。她闯出衣柜,奔向楼下的客厅,可映入眼帘的,却是父母死亡的场景,以及身着银盔的骑士向她射来的无情的目光。

那一刻,恐惧、惊慌、绝望瞬间填满了艾泽尔的内心。她试图反抗,却连挪动一下脚步的力气都没有。看着父母躺在地上的尸体,年幼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骑士们举着长枪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然后无助地哭泣。

所幸艾泽尔最终被一位神秘的魔法师救了出来,从骑士团的长枪之下顺利逃脱,保住了性命,还来到了黑魔法学院学习魔法。来到学院之后,她渐渐地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父母的身份是黑魔法协会的成员,也明白了家人被杀的真相。

艾泽尔痛恨骑士,怀着一颗复仇的心开始努力研习魔法,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根本不敢杀人。儿时父母双亡的场面给她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创伤,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敢去看这样惨烈的死亡场面,更不敢亲手去使用魔法杀人。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不去看这样的血腥场面,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摆脱父母死亡的梦魇。但她忘了,从那一夜起,她就注定了要去面对这样的鲜血,这样的惨烈。

眼前父母死亡的幻象与骑士倒在地上的场景渐渐地重合,却又分离开来。血腥的场面很相似,但倒在地上的人是不同的。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是最爱的人死去的场面;而现在眼前的骑士们,是自己的敌人,是杀害了自己父母的罪魁祸首。

而如今,这些杀害了父母的凶手,只需要自己的一个小小的攻击魔法,就可以轻松地被除掉。在面对这样的机会时,难道她还要因为被恐惧的情绪所困扰,而选择放弃吗?

就在这时,寞悠的声音在耳边适时地响起:“艾泽尔,我听说你以前住在摩尔庄园,因为父母被骑士团的人杀害,你才来到了黑魔法学院。现在,你的仇人就在眼前,只要你随便使出一个攻击魔法,就能让他们瞬间灰飞烟灭。所以,别再犹豫了,动手吧。”

要动手吗?艾泽尔怔怔地望着那些匍匐在地上的骑士,看着那些不断涌出的鲜血,心中却不再感到恐惧了。她想起父母生前的笑容,想起他们濒死时的痛苦和绝望,顿时心中涌起一阵恨意。这仇恨打碎了心底最后的一丝恐惧和犹豫,顺着血管流经身上的每一处,唤醒那些沉睡在梦境中的强大力量。

艾泽尔眼中的恐惧消失了,原本躲闪的目光直直地射向骑士重伤的身体,仿佛一支利箭,被心中的愤怒和仇恨驾驭着,刺向深恶痛绝的仇敌。既然怀念自己死去的父母,想要为他们报仇,那就不要轻易地放过眼前这些可憎的敌人。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自己的亲人。

去战斗吧。别忘了,你的父母就是被这些人害死的。如今的你,不应该因为害怕而颤抖,不应该在敌人的面前露出恐惧的表情,而应该拿起自己手中的魔杖,将心中的那份仇恨化为战胜敌人的力量,用自己的魔法将面前的敌人统统粉碎!

咒语从口中呢喃而出,巨大的紫色漩涡在法杖的顶端显现。紫色漩涡缓缓地向着受伤的骑士们逼近,渐渐地露出了那魔鬼一般的利齿,撕咬着眼前的敌人。那些无助的身躯,在漩涡中绞碎,最终变成一片沾着血的碎屑,悲惨地葬身在了荒凉的黑森林中。

这一次,艾泽尔没有害怕,也没有退缩。从此以后,纵使有再多的鲜血,再多的死亡,她也不会再害怕了。

因为她已经明白了,属于自己的战斗的真正意义。

被鲜血洗礼过的云雾迷桥再次恢复平静。放眼望去,四周的草木依旧在梦中沉睡着。之前倒在地上的骑士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地的碎屑,和手中握着魔杖的孤独少女。

艾泽尔走上前,望向寞悠的目光里含着嗜血的凶狠之色。她努力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说:“原来杀人这么好玩呀。对吧,寞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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